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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岁

  • Writer: aaks76
    aaks76
  • Feb 28, 2019
  • 11 min read

上:


老家的庭院里种着一片酸浆果,水月从小学起每年暑假到乡下叔叔桃地再不斩家玩的时候,都正逢它们的开花结果。在走廊下无所事事吃着冰棒,打着游戏的水月被叔叔指使去摘下新结的果实,可以用来做成早餐抹在烤面包上的果酱。

水月在地板上翻滚了几圈,才老不乐意地爬了起来,十分怕热的他可不敢小瞧七月的天道大人,戴上挂在横梁上的斗笠,拿上小木盆慢悠悠的向那片酸浆果丛走去。

有一部分的酸浆成熟了,薄薄的外壳干枯变色后,露出里面一颗颗黄玉色饱满的果粒。捏住酸浆果的根部用手指轻微用力就能摘下来,那些还包着艳红色软壳的,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行。忽然想起大亲友说还没见过酸浆果长什么样,水月索性掏出手机拍了几张,然后继续把剩下的摘完,扯着T恤擦了把汗回到屋内。

再不斩刚从厨房拿来干净的玻璃瓶,准备待会儿装果酱用,看到水月在走廊上拿着手机挥着臂膀翩翩起舞。水月告诉他这是寻找信号之舞。

自己不会做饭,每到放假的时候为了有人能照顾自己,忙于工作的哥哥满月都会把他丢到再不斩叔叔这里来。地处偏僻,小乡村里平静祥和风景独特美丽,对水月来说,除了没网络和手机信号微弱外,都挺好的。

“来帮忙把酸浆剥皮洗干净就能下锅煮了,待会儿卡卡西会跟着白过来,到时候分他一些。”

“诶——这样啊——”水月没干劲地拖长声调,心不在焉随口问道:“白哥他们学校还没放假呀?”

“学生已经放了,老师会晚一些,毕竟有些总结报告还没完成,你可别在他忙的时候去打扰。”

“不会啦。口渴了,有喝的吗?”

“冰箱,葡萄酸奶。”

“哦。”

庭院里的藤架上还结了好多青葡萄,再不斩总是觉得吃葡萄吐皮很麻烦,干脆一半用来泡了几坛子葡萄酒,再过几天就能喝了。另外一半再不斩则让白拿到学校给小鬼们吃,泡酒剩下的一点被他和着酸奶扔进了搅拌机。

吸溜着酸奶的水月在厨房里溜达着,被再不斩教训关冰箱的动静小点。

“我回来了——”

玄关传来白的声音,再不斩听到后将手中的砂糖随手塞进水月怀里,说了句放到锅里溶化然后把酸浆放进去搅拌就行了,接着便小跑到门口去迎接白。

看着那瓶砂糖,水月哪会上述的复杂流程,但人总是会想挑战的,于是他将砂糖倒进了小锅里大半,对于果酱来说太多了。如果换成别人大概会觉得糟糕了,可水月心安理得,谁让自己是初学者呢。

等到砂糖溶成糖浆后,再不斩都还没回来,听动静是白买了新椅子,需要组装。认为叔叔还不来的话,糖浆就会被煮干了,水月干脆将那一小盆酸浆果倒进了糖浆里。用木勺碾碎本就脆弱的果实,里面的果肉跑了出来,渐渐将糖浆染上自己的颜色。

有微弱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,一般人很难注意到,但水月知道是谁。叔叔是笨蛋,所以走路声音很大;白只有接近叔叔的时候才会故意踩出脚步声;而狡猾的大人,总是会想悄无声息的接近你,然后在趁你不经意时离去。

忽然回过头去,反而是背后那人愣了一下,随即笑开来:“来,礼物。”

是个小巧的杯子,古朴的色调,上面画着还是艳红色的酸浆。

“下午和白绕远路去了趟集市,看到这个就买了下来,觉得好适合你。”

那人眯着眼嘴角轻轻的上翘,漏进窗户的夕阳染得他的头发有些偏红,换个角度又成了酸浆果酱般的黄玉色。利用他比自己高,水月低头有些出神的看着杯子。

狡猾的大人,明明知道自己没有东西可以给他,却这样居高临下的施舍恩惠,还为了不让自己这样认为,也买了给叔叔和白的礼物。

“谢谢哦,旗木老师。”

“哪里,不用这么客气。”

像是褒奖学校里的小鬼一般,旗木卡卡西揉了揉水月那看上去软绵绵的头发,接着问这是你在做果酱吗?

对了,果酱,八成很难吃。水月理直气壮说叔叔只是让自己照看而已。

“我能试试吗?”

“喏。”递给卡卡西木勺,看了一眼还没吃完的酸奶,决定如果真的那么难吃的话,这个可以给他缓和一下。

果不其然,卡卡西吃进嘴里不过几秒,脸色变了几变,看来威力是相当大的,水月适时地递给卡卡西酸奶,得到感激一笑。稍微算扯平了吧。

啊啊,他含上了自己咬过的吸管。

晚餐的时候水月坐上了那把新椅子,之前坏掉的那把是被他不规矩的坐姿弄坏的,白在他们的新杯子里倒上了茶,水月则是特意为他买的果汁。

“喂,滚去洗碗。”坐着的再不斩抬脚踩在了水月的左脸上。

“不——要——啦——”

见状白立刻说自己来就好了,而卡卡西拦下了白,他说:“不是要帮我分装重新做好的果酱吗,我去洗碗吧。”

谁知卡卡西刚进厨房,水月就想跟着去,又被再不斩用脚拦下:“臭小鬼别去添乱。”

“可我是勤劳可爱的洗碗小帮手。”跨过叔叔的腿,水月走了几步又回头说:“别自己幸福就妨碍别人,死老头。”

厨房的电灯光亮微弱,该换灯泡了,站在门外的水月并没有进去帮忙的打算,他讨厌做家务,朋友里也只有大个子的重吾和他外表不符的爱收拾。

大学很闲,也很无聊,偶尔会产生干脆退学到乡下来和叔叔一起务农的想法,说起来,自己高中毕业后愿意选择升学,而不是就业,是因为很喜欢几个大亲友。佐助对谁都很冷淡,但很有趣,喜欢。香燐会对自己很粗暴,但很有趣,喜欢。重吾平时愣愣的,但有时候会发飙,很有趣,喜欢。

相比眼前的男人,一定要说的话,水月认为自己是讨厌他的吧。

31岁的成年人,和还不能喝酒的自己比起来,游刃有余,会让人用潇洒来形容的一举一动,温柔沉稳,声音也好听。明明和叔叔是同年,却不会像叔叔那样在白面前犯傻,当然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叔叔是笨蛋。

电灯闪了几下,卡卡西回头看了一眼,却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水月稍微吓了一跳,

“什么时候……”

“刚才。”

“……啊。”

朝水月笑了一下,卡卡西继续手上洗碗的工作,就算夏天这人也会穿着长袖,不喜欢将皮肤大面积暴露在空气中。为了洗碗他把衣袖卷到手肘,擦拭着水月的新水杯,艳红色的酸浆花图案衬得他的手白到不可思议。

可能只是月光照进来产生的错觉吧,水月想。

“水月你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在这里开心吗?”

“……普通。”

水月没预料到卡卡西会这样问自己。

“白怕你在这里没有朋友,也没城里的娱乐多会无聊。”

“不会。”

“这样啊,那就好。”

男人侧过头再次对水月笑了笑,还是那种柔软的,令人放松的笑容。

“旗木老师呢?”

“什么?”

“喜欢这里吗?”

“当然喜欢啊,”卡卡西似乎有些意外水月会这样问。“不喜欢也不会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吧,大可以选择出去。”

“也喜欢这里的人?”

“大家都很亲切,互相照应,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很可爱,没理由不喜欢吧。”

“我也觉得大家都好喜欢旗木老师呢。”

“是吗,那可多谢了。”

也许是被夸奖了有些不好意思,卡卡西用尾指拨了下前额有些长的头发,洗碗的工作接近收尾,他用擦手帕拭干了手。

水月的目光尾随着他的手指。和叔叔做惯农活或是白柔软的手不一样,骨节明显纤长而白皙。

“可我讨厌你。”

“……诶?”

不,是讨厌自己。

“因为我连可以光明正大喝酒的年龄都还不到。”

讨厌无法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自己。

黑暗中,我被血红色的柔软外壳包裹着,还是那颗未成熟的果实,等待有人点亮这盏象征着不吉的灯。


下:


早过了十二点,再不斩和白从镇上采购了必须用品回来后,没在走廊见到应该在那里打游戏消磨时间的侄子,在屋里转了一圈,发现他还窝在床上,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球。

“喂,死小鬼,你以为都几点了。”

一脚踹上那坨球,再不斩心想这小子一贯怕热,这种天气不仅没开风扇,还用被子把自己裹住,八成都已经快中暑了吧。见水月没有任何动静,无奈之下,再不斩只有耐着小时候哄他的性子,把他从被子里扯出来。

果不其然已经热得满身通红,一身的汗,却是清醒着的,放心下来。

“滚起来去洗澡,汗臭死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

虽说听话了,水月还是磨磨蹭蹭爬起来,在柜子里慢吞吞地胡乱翻着,急性子的再不斩看不下去,又往他脑袋上踹了一脚。

“痛。”

嘴上如此抱怨着,水月顺势将自己埋进了柜子里。昨晚自己说完那种话后就回到了客厅,没过多久卡卡西也回来了,没有疑问,没有异常,还是那个温柔可靠的旗木老师。

讨厌,包容任性的自己他。

讨厌,别再任性了,幼稚的自己。

“装什么死,快去洗澡。”

水月蠕动了两下,从衣柜里撑了起来,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,再不斩叹了口气,在他身边蹲下,宽大的手掌揉上水月那颗白绒绒的脑袋。

“发生了什么事?虽然那家伙什么都没说,不过他向来那样。”

“……没有啦,我犯浑而已。”

“我想也是,想跟那家伙吵架都很难,会被巧妙的避过去,从这点上来说,他的性格很差劲。想表达什么最好正面对决,拐弯抹角是赢不了他的。”

“才不要,我才不要做笨蛋一样难看的事。”

“有什么关系,就算你摆出一副很懂事,除了认同的人以外看不起别人的样子,也改变不了你只是个幼稚臭小鬼的事实。”

不再打算跟他多说,再不斩抄起水月大步走向浴室,把他扔在里面,反正大热天的洗冷水也没关系。

家里还是需要烧柴的老式浴盆,因为很麻烦,叔叔只有在白想洗澡的时候才会去捣鼓半天烧洗澡水。不过水月对洗澡没什么太大的要求,用木盆接上冷水,往身上浇湿,用香皂在脑袋上搓泡泡。

手机响了,因为是防水的能带进浴室,水月也不想被他人碰到自己的手机,又把水往脑袋上冲,洗干净泡泡,接了电话。

『居然这么久才接电话。』

“在洗澡啦,好稀奇哦助助居然主动给人家打电话,想我了吗!”

『谁会啊,笨蛋,笨蛋。』

“为什么要说两遍啊,残酷。”

『之前发来的照片就是酸浆草?果然像灯笼一样,真的能吃?』

“能呀,等暑假结束我就带一些回去吧,反正这里有很多,摘掉后又会长起来,直到季度过去。”

『是什么样味道?』

“甜的啦,还能做果酱,跟你说哦昨天我试着做了哟,结果失败了,变得超难吃的哈哈哈!”

『哈,听你的语气还这么骄傲,反省一下吧笨蛋。』

“别老是叫我笨蛋啦,真的会被叫笨的!”

『管笨蛋叫笨蛋有什么问题,笨蛋,笨蛋,笨蛋。』

“居然变成了三遍!过分!”

『你的作业呢,做了吗?』

“唔……?!”

『还说自己不是笨蛋。』

“呜哩哩我是笨蛋,佐助大天神借我抄抄嘛呜哩哩……”

『不多说了,我还要去图书馆,香燐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冷饮店,等你回来后一起去吧。你不在那家伙成天没精神。』

“哦哦,好呀,那拜拜。”

什么啊,好蠢的对话,被那人听到一定会笑话我的吧。不,就算如此他也不会表现出来,因为他是优秀的大人。

叔叔在外面喊别浪费水,白说中午吃荞麦面,水月说想吃肉,抗议无效。

真的有些中暑了,白找出冰袋让水月敷在脖子上,荞麦面的蘸料很好吃,因为是叔叔做的。

电视里漂亮的主播姐姐说今天进入夏日的最高温度,为了降温再不斩搬出冻好的大块冰块,放在电风扇下让冷气吹过来,水月抱着他的小鲨鱼玩偶占领了最好的位置睡午觉。

“这个脏兮兮的玩具你要留到什么时候,这么热的天气还抱着睡觉。”

“你管。”

“有什么关系嘛,水月他喜欢就好啦,况且是很可爱的玩偶呀。”

真是聪明的人,卖人情给我,还让叔叔有台阶下,什么时候我能成为这样聪明的大人呢。闭上眼睛,能听到风扇转动的声音,还有冰块融化时小小的破裂声。

说起来这个玩偶,还是小学的时候,村里的杂货店里唯一一台抓娃娃机里得到的。基本上是城市小孩的水月对这种东西并不感到稀奇,但是村里的孩子们却感到十分新奇,大家要来的零用钱,都投入到了里面,不厌其烦的挑战着它。就算现在被叔叔指使去去杂货店里买东西,也能看到好多小鬼围着它战斗。

娃娃机里面只有廉价的小物件和玩偶,那时候的水月看着同龄人,对着抓娃娃机叫嚣,为同伴加油打气,总会露出有些轻视的笑容。他想可真是难看,得不到就算了,那些不值钱的东西。

『那也稍微努力一下再下定论嘛。』

——咦?

猛的睁开眼,水月瞪着怀里的小鲨鱼玩偶,为什么会这么肯定是从那台娃娃机里得来的,自己从来不曾去玩过那台娃娃机。因为如果抱着期望去,却得不到结果,从而失望伤心的样子,太难看了。

我不喜欢。

“叔叔啊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这个玩偶……是哪儿来的?”

维持着姿势不变,水月问在看报纸的再不斩。

“你问我?不是你小学三年级的抱回来的吗,好像别人给的。当时刚好是你哥来接你,还因为你随便就收下别人给的东西,骂了你一顿,让还回去你还哭鼻子。”

“我哭着不换?为什么?”

水月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会执着这些东西,虽然由自己说有点不合适,在他人眼里看来应该是懂事,但非常不可爱的小孩。

“……你想知道?”再不斩笑得不怀好意。

“……想。”

“你哭着说因为给你这个的人,是个非常漂亮的大美人,这一定是给你的定情信物……别用头去撞地板,弄坏地板怎么办。仔细想想那时候还不认识白,村里怎么会有你看得上的大美人,八成是你自己用零用钱去娃娃机玩的,怕你哥骂你才胡扯……喂!有没有好好听人说话!”

本来一滩水般瘫在地板上的水月跳了起来,冲到了庭院里,不顾再不斩的威胁,水月顶着毒辣的太阳,连工具都不用,直接徒手挖起酸浆草来,似乎想将其中一株连根拔起。接着他随意找了个小花盆,把带着根的酸浆草放在里面,又抓了几把土撒上。

就着这样手上还有泥土,脏兮兮的样子,水月穿上拖鞋用尽全力往外冲去。

听到再不斩的骂声,白急忙从里屋跑出来看怎么回事。

“水月怎么了?”

“不知道!死小鬼造反了!说起玩偶的时候突然……啊。”像是想起什么,再不斩的怒气一下去无踪,自言自语般说着:“啊啊……原来如此,那时候他虽然在城里上学,但偶尔也会回来,要说那个年纪的他的确算得上漂亮……”

“到底什么嘛?”

“不,没事,哈哈哈,没事。”

去那人家的路上会经过那家杂货店,炎热的下午大家几乎都不会出门,也没有留着鼻涕的小鬼围在那台抓娃娃机旁。热死了。抱着花盆的样子蠢爆了。连体育课都不曾这样奔跑过。因为全力以赴的样子很难看。

一路狂奔,来不及看四周的景色,站在自家门口洒水的老太太看到水月,说你可慢点跑,免得又像小时候那样中暑还摔跤,水月大声回答谁会那么丢脸啦!迎面走来的小学生,应该是从他那里补习完后,从那人家走出来,脸上脏兮兮的,手里拿着树枝挥舞,他们笑着说水月哥你跑起来的脸好好笑哦!水月没有停下来朝他们吼回去:吵死了!白痴!白痴!

汗水不停的淌下来,迷住了眼睛,抓起衣领随意糊了一下,水月的脚步更加的快步了。

那艳红色的软壳就是酸浆草的花瓣,它的盛开及枯萎代表着果实的成熟。

是的,如果我真的变成了大人,绝对无法再做出这样的蠢事,会比现在更狡猾,害怕着难看,想游刃有余,不想丢脸。而现在我能奔跑在去往你家的路上,正因为我还是小鬼,还不到能光明正大喝酒的年龄。

有血红色的酸浆花瓣从我的心脏跑出来,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,谁让我的脸发烧般的热着呢。我将要做一件成为大人后的我,无论何时想起来都害羞极了的事,如果有人来阻止我就好了。不!就算阻止我也要做!

那就是跑到你的家门前,用力的拍打,在你开门后的那瞬间,不知羞耻的大声问道:

“你愿意收下这株鬼灯吗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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